散文疼痛

----怀念父亲舒玉雄

“疼痛”，是机体受到刺激所引起的痛感觉，而某些长期剧烈的疼痛（比如癌症晚期），将成为机体难以忍受的折磨。当我父亲身体的疼痛成为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时，我才真正懂得什么是“疼痛！”

病魔缠身疼痛交加

母亲说，父亲病了。年8月8日，我赶忙跑回家。父亲说他腰疼，医院检查发现：前列腺增生、膀胱结石。医生建议住院手术。接着，医院，进行各种检查化验。等待检查结果的几天，父亲仍疼得蜷缩成一团。我没有去想父亲疼痛的原因，单纯地以为做完手术，父亲的疼痛就会随之消失。

三天后的8月12日，各种检验结果显示：我的父亲，前列腺癌、骨转移、晚期！腹主动脉血管瘤！肺气肿！肺源性心脏病！……医生说，已经失去手术的最佳时机，只能尽量维持、保守治疗。

原来，父亲疼痛的原因是“骨转移”！

“晚期？！”“维持？！”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复找医生求证。

父亲的母亲，一生没有得过什么大病，97岁意外股骨骨折，身体慢慢弱化后，在98岁高龄无疾而终。我们家有长寿的遗传基因、没有癌症病史，父亲血压、血糖、血脂一直不高，怎么就到了“晚期？”，85岁的父亲，离98岁还那么遥远，怎么突然就要“维持？！”和“保守？！”

这几个黑色、沉重、阴森的字眼，突兀地来到我的面前！让我手足无措，乱了方寸！

晚期！意味着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和我有着直接血缘关系、父女关系的父亲，即将离我而去！意味着，我能见到父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父亲每天守着蒙自电视频道、一笔一画记录天气预报的时间不多了……我即将和父亲永远分别了!

是的，灾难没有任何预兆，在我毫无思想准备的时候，骤然降临了！

悲痛！悲痛顿时像冬天的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淋湿了我的全身！虽酷暑难当，寒从心起的冰冷仍骤然覆盖了我的全身。

为了能留住父亲，为了能减轻父亲的一点点痛苦，我们带父亲的病医院、医院附二院、医院……咨询了无数医生、多次带父亲复查。竭尽所能，竭尽全力。然而，医学在这个问题上出现了真空、出现了空白！结果无法改变！

一时间，我的腹腔、胸腔、喉腔、口腔、鼻腔、眼腔……整个身体都充满了悲伤！悲伤的泪，不断从我身体的各个器官，水一样涌流出来……

来势凶猛的病痛击倒了我的父亲！我心目中一直像山一样伟岸、像牛一样壮实的父亲轰然病倒了！

当癌症骨转移的疼痛出现在父亲的身体上、成为父亲难以忍受的折磨时，我才深刻地认识到、感受到“疼痛”和“为时已晚”这几个字残酷无情、冷若冰霜、毫无人性的真正含义！

剧烈的疼痛，对父亲的身体、对我的心灵造成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其实，一两年前，父亲就急剧消瘦，饭量越来越少。问过他哪里不舒服，也带他做过一些常规检查，但从不愿给别人增负担、添麻烦的父亲一直都说不要紧，吃点药就好。

我太忙绿，忙着上班、加班，忙着东奔西跑和南来北往……；忙着为自己空虚的灵魂寻找“补药”和长吁短叹……忽略了父亲的身体，忽视了父亲的需要！父亲被耽搁了！我哪怕稍微用心一点、医院测一个PSA（前列腺特异抗原），就早能发现那个永也不会到来的“晚期！！”

我感到，我感到深深地自责、深深地歉疚和深深地不能原谅自己！

疼痛依然折磨着父亲，但他自始至终没有发出过一声哪怕轻微的“哼哼”，依然保持着骨子里固有的坚强和惊人的耐受力。

为了稍微减轻一点疼痛，父亲把一个座垫卷起来、用绳子捆住顶在腰部。每天傍晚，挪动着对他来说已似千斤重的双脚到室外散步；散步回来，自己洗脸后，用肥皂把毛巾搓干净，然后，停下喘息好一阵，稍微平定一些，再用牙膏把假牙和口缸仔细清洗干净，才一步一挪离开卫生间。晚上，他尿频尿急，在起身和躺下都十分吃力的情况下，仍忍住疼痛，一支手杵在床上、一支手把弄乱的枕巾、床单拉得平平整整才慢慢躺下，然后，让守在旁边的我们必须把被子抻抻展展盖在身上，哪怕有被子的一角不拉抻展都不安心睡下。

曾经多么强大、威严、雷厉风行的父亲，曾经多么年轻、健康、精力旺盛的父亲，在病入膏肓、婴儿般孱弱的情况下，却依然丝毫不改整齐、清洁、严谨的习惯。

看着手脚不再利索、动作十分缓慢、喘息不断的父亲，怎不叫我肝肠寸断！？

看着弱不禁风的父亲艰难地完成上述动作，父亲工作、生活的片段便不断浮现在我眼前……

舔犊情深父爱如山

父亲生于年6月6日，是云南石屏县小西山村人氏。年12月，父亲在昆明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在13军37师团2营5连服役。部队，锻造了父亲顽强的意志、坚韧的毅力、强健的体魄和严谨的作风，使他从一名机枪手成长为班长。从小就喜欢篮球的他，还成为团部篮球队主力队员。曾于年12月经13军司令部批准荣立大功一次；年4月经13军司令部批准荣立三等功一次；年2月经西南军区司令部批准荣立二等功一次。

年父亲复员被分配到蒙自县商业局市场管理委员会工作。年曾到五七干校学习劳动两年，年回商业局工作，年调蒙自县外贸局工作，年4月退休。

无论在部队还是到地方，父亲对工作一直保持着极高的热情，几十年来始终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年6月被蒙自县人民政府授予“复员军人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年3月被云南省人民政府授予省对外经贸系统“业务能手”荣誉称号。这是父亲极端看重的光荣历史和崇高荣誉！他曾在年郑重留下遗言，一定要把他的光荣历史镌刻在他的墓碑上！

年10月14日，我带父亲做核磁共振检查。那天下着雨，我把雨伞放在墙角去办手续，父亲坐在候诊处等待，见我放伞的地方离他较远，怕伞丢了，一直被疼痛折磨着的父亲，竟拼出身上仅有的几丝气力，用拐杖把伞钩到他的身边，用手紧紧握住。我回头的一刹那，这个镜头永远定格在我情感记忆的世界里。我心中一阵酸楚，突然泪流满面。时刻牵挂着儿女家人、鞠躬尽瘁的父亲！然而，他即将离我而去！

父亲一直以这样的舔犊之情、一直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爱护着、保护着他的妻儿们。

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我们最盼望的是过年和过中秋节。父亲总会在节日那天出其不意带给我们惊喜。在我大约8岁那年，离中秋节只有２天了，父亲出差在外一直没有回来。当时我想，节日肯定没有惊喜了。可中秋节当天，我们却收到邮递员送到家的包裹单——父亲从远离蒙自的武汉寄月饼回来了！经过长途跋涉的月饼虽已碎得不成样子，但父亲终究在中秋节给我们带来了不同寻常的惊喜！父亲没有忘记我们，父亲永远也不会忘了他的家。我吃到了一生当中最难忘、最好吃、最可口的月饼。

父亲从不单独在外面吃什么东西，有什么好吃的都惦记着我们。困难时期，蒙自国营冷饮店新出了一种红糖冰棒，父亲买了一根冰棒，一只手抬着、另一只手掌接着滴落的糖水，舍不得吃一口，到家时冰棒化得只剩一点沾在棍子上，看着小弟吃下仅剩的冰渣，父亲满意地笑了。父亲到“五七干校”学习劳动时，想方设法捕捉到几只小麻雀腌制成干巴，自己舍不得吃，在我们去看望他时让我们带回家。

年我生女儿时，父亲在西晒的厨房，头戴草帽，用精致的刀法、超常的耐心，把窝笋切成细丝，把菠菜根洗得洁白，用猪脚熬汃，让母亲送到我住的地方。

我生女儿时，父亲已经64岁高龄，但我从未觉察父亲已经逐年渐老，以为父亲不会老、不会病，一直心安理得享受着父亲的照料。

医院专家确定的治疗方案，年8月14日起，父亲服药的同时，每月注射醋酸亮丙瑞林微球针水，内分泌治疗，以控制前列腺癌的增长。

此后，每月治疗时间一到，我就医院，排队等候各种检查化验。为完成5个以上部位的B超检查，我搀扶着父亲从B超1室到5室不停上床、下床，侧翻、正位进行检查。大冷的冬天，所有检查完毕，我和父亲都汗水淋漓、疲惫不堪，再把父亲从门诊楼推到住院部9楼。终于走完好似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我和父亲，一个50岁的年轻“老人”和一个85岁的危重病老人，坐在病房定喘、休息。然后，我聚精会神守护着父亲每天10多瓶针水的输液。

我全神惯注地做着这一切，虔诚地祈望、祷告这一切努力能对父亲有回天之力！

经过三个多月的内分泌治疗，父亲的病情有所控制！10月16日第三次检查，前列腺特异抗原（psa）从一开始的37.03（正常值﹤4）下降至0.38。父亲的疼痛逐渐减轻，饭量稍微有所增加。

年2月9日，医院治疗的父亲，早点吃1个花卷、1个鸡蛋、1杯豆浆，上午11点多，在病床上输液的父亲竟毫不费力吃完我从麦子巷买来的1个浇油饼。输完液回家，12点多，又轻松吃完小半碗饭。看到父亲能这样吃饭，我高兴极了！说明父亲的身体正逐渐朝好的方向发展，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快！我松了一大口气，以为老天开了眼，以为石头和铁树开花了！以为真如医生预言的那样：“前列腺癌生存期较长，一般有三至五年的时间。”那是多么令人乐观的前景！

年春节过后，父亲突然吃不下饭，勉强吃几颗饭就喘个不停。那几天，父亲常常吃完下午饭脸脚不洗，七点多钟就上床休息，直至次日八九点钟都起不了床。父亲几十年如一日洗脸刷牙才睡觉的习惯也已不能坚持。其时，父亲病情已经加重，但一贯坚强的父亲，宁愿独自承受病痛的折磨——孤独地躺在床上，也不愿给别人增添麻烦！而我则盲目乐观着，以为父亲已经好转。

年3月9日，父亲定期住院治疗，他上病床时，衬衣领口全是汗水，气喘吁吁，呼吸急促。那天起，父亲很少吃东西，很难再下床来。

我想尽各种办法找来父亲喜欢吃、能吃得下的东西。跑到新安所买来蘸水凉卷粉，他很听话地吃下小半碗；我把米磨成粉，加牛奶、鸡蛋煮成米糊，一勺勺喂父亲，他也顺从地吃下去一小碗。我知道，父亲希望自己好起来。

入院3日后的3月13日，父亲显得很兴奋，边看电视边评论，是我几十年前听他跟大人们说过的一些习惯用语，比如“这个人‘雄(xióng)’着(看中)那个姑娘，要跟她‘抓(zhuá)(谈)恋爱……”晚上他跟陪护的查师傅说他小时候、当兵时候的很多事……似乎冥冥之中有谁在唤醒着父亲遥远的记忆。我心里隐隐感到某种担忧和不安。

此后，随着父亲病情的加剧，他的话越来越少，直至后来不再说话或已经说不出话，似乎他这一生该说的话已经通通说完。

俭朴一生坚守一世

俭朴节约、勤俭持家是父亲与身俱来的优良作风和良好习惯，从未因环境、条件的好转而有丝毫改变，且一直保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3月14日，父亲想吃糯米面豆沙油炸粑粑，我买了送到病房。父亲吃了一口，就再也咽不下去。我很着急，随手把粑粑丢在垃圾桶里，父亲痛惜、哀怨、长久地看着垃圾桶里那块粑粑，无力地说了一句：“那么好的一块粑粑，被你丢了……”那时，我感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节俭，是父亲坚守了一辈子的优良传统和习惯，而我则在他病得那么重的时候坏了他的规矩，伤了他的心！

小时候家里的剩菜剩饭、不好吃的东西，父亲通通倒在自己的碗里。那时父亲身体很强壮，一大汤碗饭，连汤带渣，稀里哗啦几分钟吃下去。

父亲有一道拿手菜：“辗锅饭”——用一点饭把炒菜后锅上沾有的一点油裹干净，撒上椒盐，微火烤香，这就是父亲发明的“辗锅饭”。一小碗香喷喷的“辗锅饭”，父亲从不舍得吃，均匀地分给几个小娃，看着我们吃得添嘴，父亲开心地笑了。父亲有了孙儿后，外公和爷爷最疼爱的孙儿偶尔能吃上一碗“辗锅饭”，那是一种奖赏。

父亲一生中穿过的最好衣服是一套毛料西服，除了逢年过节穿一下，平时从不舍得穿。父亲80岁生日时，我带他到商店准备买一件衣服给他。一看标价元，父亲嫌贵，坚决不要。我悄悄跟卖衣服的小姑娘说“你跟他说只要元。我实际付你元。”小姑娘照我的意思反复跟他说了几遍，父亲才勉强穿上那件衣服。

平时家里用过的纸箱、旧书报、塑料瓶等等，父亲都积攒起来，请收废品的师傅到家里收购，一次能有10多块或20多块钱的收入。这时父亲很高兴，逢人就说：“一个星期的菜钱又有了！”

父亲病重住院时，医生给他戴了遥测心电监护仪。我随口说了句：“这个监护仪每天多块钱……”父亲一听，不再戴那个监护仪。我说：你有医保，不用你出钱。但当我一离开病房，父亲便坚决让护士拆除身上的监护仪，他说：“太贵。”

然而，我则当着父亲的面把那么好的一块粑粑丢进垃圾桶。已经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减轻我的负疚感的。

俭朴，已经成为父亲不可更改的习惯，成为父亲生活的法则和规律。

能力非凡言传身教

3月9日父亲住院时，因床位紧张，只能暂住没有卫生间的大病房。入院后，父亲衰弱得几乎已经下不了床。中午，我到医生办公室了解父亲病情。回病房时，发现父亲不在床上！我傻了眼：“父亲会不会出意外？”焦急的我和护士立刻分头从9楼到1楼寻找，最后在9楼五官科病房的卫生间找到父亲。父亲的病房到五官科病房，50米左右的距离，对健康人来说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可对于危重病的父亲来说，需要什么样的毅力、什么样的技能才能走到那个“遥远”的卫生间、又蹲了10多分钟返回？我已经交待父亲需要大小便时在床旁的坐便器解决，可是，我的父亲，生命已经垂危的父亲，依然表现出顽强的生命力、超强的生存能力和良好的养成习惯！

父亲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父亲书写的毛笔字，就是我小时候练习的字帖。每年春节我们家的春联，都是父亲用4个孙儿的名字编成平仄对应的对联，亲笔书写粘贴在门楣上。父亲很有文才，多篇文章曾被蒙自广播电台播放、被蒙自《南疆开发报》登载。父亲还能做很多的家务活，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我做饭、洗衣、折叠。一直以来，只要父亲在家，饭菜都是父亲动手，父亲炒的菜，非常可口下饭。父亲切菜的功夫了得，在我六七岁时，就教我切洋芋丝：右手拿刀，左手食指弯曲，第一指节抵住菜刀侧背，其余4个手指压住洋芋片，逐渐后退，后退的速度越快，切出的洋芋丝越细。很多菜和肉的切法、做法，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都一一教会了我。

我们四姊妹接连出生后，家里的一张大床已经不够用，父亲找来几根木档、几块木板，乒铃乓啷，几下就做成两张木床。小时候家里的吃饭桌子、厨柜、箱子、小板凳等等都是父亲亲手打造。家里的衣架、火钳、筲箕、提兜等等家什也都是父亲亲手制作和编织。

父亲还会理发。以前，父母单位的同事、亲戚朋友、街坊邻居……谁的头发长了都到我家来，请父亲帮他们修理。

那时，我们全家人的鞋都是母亲一针一线手工缝的布鞋，费工得很，几个月才能做好一双，六个人的鞋难为了母亲。为减轻母亲的负担，父亲找来一些旧的塑料鞋底，削割成我们脚的大小样，找来牛皮裁剪成很有形状的样子，或缝制一双布鞋帮，用钩锥上在鞋底上，就成了我们的皮凉鞋和布鞋。耳濡目染，很小的时候，我就学会用钩锥修鞋、补鞋。

至今，父亲的木工工具、铁工工具、部分理发工具和修鞋工具都还搁放在家里。

世界上几乎没有父亲不能做的事。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父亲非常了不起！

荷叶静美风范长存

3月22医院替换其他姊妹守护父亲。我搀扶父亲时，发现父亲的腹部异常隆起。检查排除肠梗阻和腹水，经过一晚上的检查急救，父亲病情越来越重，神志已经不清，口中吐出白沫。为确诊病情，必须到CT室照片子。看着已经失去知觉、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父亲，我感到从住院部到门诊CT室那段只有几百米长的路是那样地遥远和漫长，总也走不到头！终于走到CT室。全家人抬着、抱着父亲作完CT检查，结果显示：自发性气胸。

同时患有肺气肿、肺源性心脏病的父亲，除了前列腺癌，又被确诊为自发性气胸！多种病魔缠上父亲！

医生紧急手术，在父亲的胸腔放置一条15公分的引流管，吸引胸腔内空气，帮助肺复苏。父亲胸腔的空气被慢慢排出后，呼吸逐渐平稳。

医生要求父亲平躺床上，吃喝拉撒都不能下床。但遇有大小便，父亲仍强烈要求下床。他已经说不出话，但仍顽强地双手比划着下床大小便的意思。为尊重父亲，在不移动引流管的前提下，请来4个人，合力把父亲从床上抬起，小心安放在坐便椅上。

坐便椅上的父亲决绝不再上床！我知道，他不愿就这样躺倒在床上，他怕自己躺下后再也爬不起来，他想像平时一样坐着自己的轮椅回家！

请来陪护父亲的查师傅对我说，这两天父亲不止一次指着他的轮椅，要求查师傅推他回家。

仅仅过去10多个小时，3月23日下午，父亲第二次出现呼吸急促、严重缺氧症状，父亲的病情越来越危重！半夜急送父亲到CT室复查，发现安插在父亲胸腔的引流管歪插进胸腔肌肉，引流管早已停止工作。

医生重新为父亲做“胸腔闭式引流”手术。经过抢救，父亲呼吸基本趋于平稳。

反复两次手术的父亲，虽然不停吸入氧气，但呼吸已经十分困难，呼吸功能明显下降。

看着不断衰竭下去的父亲，我空前地感到无望、绝望和无能为力！山穷水尽、穷途末路、走投无路、无可奈何、束手无策……的感觉折磨着我、吞噬着我，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什么都帮不了父亲，我感到自己已经走到世界的尽头！父亲，我该怎么办？！老天，我能怎么样？！

父亲的病痛，颠覆了我对情感的盲目认知、推翻了我对生命的惯性思维。

我从未想过父亲对我的人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从未想过父亲的病痛对我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我的心再一次地紧缩和疼痛起来！

3月24日下午，父亲再次出现紧急状况！CT复查：引流管再次歪插进肌肉。同样的手术第三次重复。术后的父亲，呼吸更加困难，缺氧非常严重，上了人工呼吸机也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情况非常危急！已经不能说话的父亲，眼睛半闭半睁，手不停地挥动，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看到从家里匆匆赶到病房的母亲，父亲明显地激动和高兴起来，拉住母亲的手摇个不停。

想起近两日父亲用手指着轮椅，示意查师傅送他回家的情况，我凑近父亲耳边说：“爸爸，您想不想回家？想回家的话点点头？”可是，父亲没有反应。我再次问：如果您想回家，就眨眨眼。这时，父亲半睁半闭的眼睛眨了两下。我们明白了父亲的最终愿望：他要回家！自3月9日入院以来，医院，他已经整整17天没有回家了。

3月25日凌晨6时20分，父亲终于回到自己的家。

躺到自己床上的瞬间，父亲异常高兴：双手拉住姐夫的手摇个不停，父亲实在太想回他的家了！

从医院带回家的针水输完后，父亲仍滴水不进、处于半昏迷状态。我试图用滴管给父亲滴几滴葡萄糖水，可是，父亲张不开嘴、无法吞咽。我们怎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就这样躺在床上？医院开来5瓶针水，继续给父亲输液。

一瓶、两瓶针水输进父亲的身体，第三瓶针水还没输完，父亲长长叹了一口气——

年3月25日18点46分，父亲的脉搏和心脏停止了跳动！我的父亲，享年86岁，万分不舍、永远离开了他的家、他的亲人、他熟悉的世界！

我似乎快要虚脱！排山倒海的悲戚、失落和虚空湮没了我……

按照父亲的遗愿，他曾经立功受奖的光荣历史已经镌刻在他的墓碑上。

父亲生前喜欢栽花种草，我请人在父亲墓碑旁空地种了两株非洲茉莉。我到墓地看过后问师傅，树怎么没栽在空地中间？师傅说：空地中间地下有一块大石头，撬不动，只能栽在靠前地段。我突然想起种树当晚上我作的一个梦：父亲说他住的房间有人撬地板砖，叫我跟他一起去看看。

父亲走后两个星期，母亲又作梦，父亲说他的帽子坏了，他要他的帽子。于是，年4月9日，我和母亲收拾了父亲生前几乎不离身的拐杖、帽子、鞋子、水杯，带到父亲的墓地，请师傅安埋在父亲身旁。

原来父亲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父亲的灵魂还在，父亲的精神永存！

父亲从点点滴滴教育培养我，使我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这是父亲留给我的最大财富！

父亲的疼以及最终离去，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宽厚的父亲，原谅我吧！

安息吧，亲爱的父亲！愿您在另一个世界永远健康和快乐！（完）

舒吟，女，就职于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公安局，居蒙自市，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红河州公安文联文学专业委员会主任，年代开始文学创作，在省、州、市报刊发表散文、小说多篇，曾获各类文学奖项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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