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活

图片来源网络

想活

李石生

县长吴仁理自前一个月查出肝血管瘤以来，一直卧病在床。平时除了家人请的护工陪护之外，鲜有人来。家人除了为他支付高额的医疗费用之外，一周也难露几次脸，病前在酒桌上称兄道弟的官场好友更是销声匿迹无处寻觅。躺在病床上的县长失去了往日的春风得意，几绺花白的头发散乱在灰白的脸上，浓密的胡渣疯长看上去就是活脱脱一个街头流浪汉，如果不是躺在还算体面的病床上谁也不敢把他和当年那个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县长联系在一起。毕竟当年到地方视察，左边县委书记右边各办公室主任，前有警车开道后有地方人员鞍前马后，一车队从大街上开过那可是八面威风无人敢惹。

现如今看着空荡荡的病房内，护工手上夹着一支燃过半的劣质香烟，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头，吴仁理盯着袅袅升起的香烟内心无限惆怅悠悠的飘出一句：“老虎生前制霸森林，万物称王，谁见了不两股颤颤，老虎死了人们围观它的尸体，对它的皮毛评头论足，都说人死如虎啊！人死如虎啊！我这不是他奶奶的还没死吗？”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护工不满的瘪瘪嘴，挠了挠鼻子继续打盹。见没人理他吴仁理又自顾自说道：“我这不是还没死吗？顶多算个风烛残年。”其实他才48岁。

病房外的枯树早已死去多年，却有只喜鹊在上面蹦来跳去，欢快鸣叫，在看不到的树根处几支嫩芽正在欣欣向荣，正在凝聚着生存的绿意。护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大喝道：“大清早哪来的麻雀乱叫，扰人清梦！”

“县长大喜啊！县长大喜啊！”老远就听到了秘书贾精明的声音。贾精明两只手提满营养品满面红光，急跑进病房拉住县长手道：“县长，医院从德国进口了一台医疗器械，它只要是肝上有问题都能完全治愈，老天爷果然有眼睛，怎么可能让您这么一个人民的父母，我的毕生楷模提早落幕呢？”吴仁理一愣随即仰天大笑：“天…..不亡…..我吴某人啊！”随后痛苦流涕抱住了贾精明：“精明啊，不枉我当年费尽心思栽培你，果然是国之栋梁知恩图报的典范！”

贾精明谄媚的抱着吴仁理用手蘸点口水抹在两边眼袋：“领导，您老康复后，可不能忘了小的啊，小的心里还想着为您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吴仁理听后暗爽，大开空头支票：“放心，你不负我，我怎么能过河拆桥呢？投桃报李我懂，回去那个扶贫办的办公室主任跑不了你的！”贾精明一听，付出终于有所回报，终于能坐上梦寐以求的那个位子，喜难自禁，血冲上脑，扑通倒地，昏迷不醒口吐白沫，上翻的眼睛露出大半眼白，死猫一样的瞳孔慢慢扩张，只有白沫下那往下拉咧的嘴角能看出他刚才的春风得意。

吴仁理大惊失色叫道：“护工快把他送急诊，慢了误了病情拿你是问。”护工一看县长官威回来了，忙将燃着红河牌香烟一把捏在手掌里，嘶嘶的声音以及烤肉的香味混着青烟从掌心冒起也来不及处理。背起贾精明，就冲向急诊科。

傍晚，一轮太阳有气无力的挂在树梢，一群黑不溜秋的乌鸦从日头前面飞过，将太阳的光辉遮住。贾精明悠悠醒转看着化验单，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灰，他一把掀起被子，将化验单揉成一团，只见皱巴巴的化验单上写着：肝癌晚期！若不及早进行手术，一年后将会死亡。忽的贾精明从床上蹦了起来，一把扯去手上的针头，看了一眼顶在头上那轮黑色的太阳，死死捏住往外冒血的手背，习惯性的舒了一口长气往外走了。如果是他的同事，就知道他舒的那口气不简单，一般意味着他下了很大决心去放手一搏。

贾精明拖着病体残躯一步步挪到吴仁理病房：“领导，让你挂怀了，小的没事，只是血压有点高，太过激动晕过去了，见笑了，见笑了。”“领导你要注意身体，下周手术的事才是大事，你看下周手术安排的事宜就让小的跑腿吧!”吴仁理抹了一把红眼睛：“精明啊，以后别叫我领导了，从今天起我们就以兄弟相称吧，我虚长你几岁，不介意就称一声吴老哥吧！”贾精明大惊失色，手脚无措，拉拉衣角两手交缠紧握：“这….哪能呢？您是领导，您是领导啊！”

吴仁理眉峰耸起：“你是看不起我了？”

贾精明微微颔首：“承蒙吴哥看得起，小弟一定把哥你的事办的妥妥当当。”转身出门，去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扶了扶金丝边框眼镜，呷了一口上好的普洱；“不是说下周三进行手术吗，怎么提前到星期一上午八点了，而且这名字怎么变成武韧礼呢？”贾精明咳嗽了两声掩饰下脸上的不自然：“院长，这是领导的意思，毕竟曾经只手遮天，而今病房门可罗雀，领导想提前做手术等好了之后，恶心一下那些有心之人。”贾精明小心翼翼凑近院长耳边：“这事你知我知就行，领导让别声张否则你这院长也就到头了。”

院长一听陡然惊起满脸推笑：“我又不是第一次做，我懂，我懂！”

出了办公室贾精明，嘴角抽了抽暗道：“虽说你待我不薄，但为了活命，我也只能来这一手狸猫换太子了，就希望你到了那边别怨恨我。”医院，贾精明就直接打车去了派出所将名字改成了武韧礼。

村民武韧礼周一上午，揣着昨天卖了四头肥猪的钱，穿着媳妇为自己医院拿化验单。在长廊里看着肝癌晚期的化验单，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灰委顿在手术室门口的休息凳骂了句：“俺这是遭了囊个（云南方言意思是：什么）孽？”

医院的贾精明，看到了长凳上的武韧礼，报以同情的一笑心里暗道：“领导啊，看样子你这一路不会太寂寞，又有一个人与你共度奈何桥了。”

吴仁理在病房内，早已摆好棋子，看到贾精明进了病房内，一把拉过贾精明的手：“老弟，来来陪我大杀三百回合。”贾精明一看已经七点四十了还差二十分钟就开始手术了，两边都急。在这一边却又不能露出一丝马脚，只能耐着性子陪吴仁理下了十分钟。看了看表已经七点五十二了：“哥，我去上个厕所，你看我待会再来陪你厮杀好吗？”

吴仁理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我这领导一生病就没人听我的了，让你陪一会都不愿意。”贾精明一听，没办法只能陪着吴仁理下棋。

“武韧礼！武韧礼！快来手术室！”在长凳发呆的武韧礼一听，懵懵懂懂就走进了手术室……..。

贾精明刚从吴仁理那里出来，看一看手表8点30，捏着刚造好没多久的身份证冲向了手术室，结果被告知手术正在进行中，愕然的看着手术室依旧亮着的灯疯狂的抓着头发慢慢靠着墙滑到地面嘴里叨念着：“为什么？为什么？”除了福尔马林的味道弥漫，一张伪造身份证上的“武韧礼”三个字看上去格外刺眼。

医院康复出院的武韧礼，被告知不用支付任何费用，大声感慨：“政府真的为咱老百姓做主啊，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殊不知院长也在感慨：“终于能稳坐院长到退休了！”

医院门口，便听到旁边路过的护士议论：“县长和县长秘书相约赴黄泉，真是本县千年难逢的奇观。”另一人道：“肯定是一起坏事做多了，老天收都一起收。”“是啊是啊。”

突然，武韧礼接到了正在喂猪妻子的“到哪了？我给你做了红烧肉还打了酒呢！”

“我就到，我就到，还有我…..我…..我舍不得你，我….我…我放不下你和狗娃。”

“老不知羞”

………

………..

………